27口蹄疫席卷整个草原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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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以万计的尸骸等待填埋。苍蝇如黑雾般笼罩尸场,蛆虫从死牛眼里爬出。草包、粪便、黑血、烂肉、脓水……混合成一股极富穿透力的恶臭,十公里外都可以闻到。我用围巾使劲缠着口鼻还是挡不住恶臭往肺里钻,我的胃不住痉挛,仿佛自己的身体都在跟着腐烂。我们觉得那么累,累得想远离人群,奔向一个无人的天边。人类在灾难面前太渺小,任凭他怎么超越,也脱离不了所生存的这个自然界。

天还是那样幽蓝,地还是那样沉绿,一排排干白的肋骨把天地抓握在一起。风卷起尘土瘴雾在冷空气中飞扬。陈旧的骨骸累累堆积,新死的牛羊又被秃鹫啄食得露出了一根根白骨,碎肉飞溅在草甸子上,秃鹫们的嘴巴和蛇一样的光脖子被染得血红,一扇翅膀便挥起阵阵蚊浪蝇潮,嗡嗡声像念着紧箍咒。兀鹫从半空中扔下的骨头在岩石上砸碎的空响于一片死寂中回荡。我四顾茫然,仿佛心还在天堂,眼珠却被抛入了炼狱。这还是我认识的大草原吗?

乱尸堆边,竟然还有一个活物。一头小牦牛孤零零地站在母牛的遗体旁,惊悸地望着兀鹫群。他拱着母牛的身体,但他的妈妈不会再带他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了。小牛的眼角泛着一层水淋淋的光,像是刚流过一场泪,让人心疼。

“是牦牦雨。”亦风检查他的口角,“他还没染病!快带他走!”

我交臂抱起牦牦雨,他只有猎狗那么大,轻飘飘的,就剩一把骨头。我最后望了一眼母牛,就在我转身离开的一刹那,牦牦雨在我怀里挣扎着拼命扭头,睁大双眼看着越来越远的母牛,长声哀鸣起来。我紧紧抱着不让他挣回去,怀中那抓心揪肺的悲哭声把天边的云都撕成了碎缕。让一个孩子离开母亲的恐惧和绝望是任何人都无法安慰的。

扎西托关系私下里把福仔的遗体要了回来。

我揭开裹布,从扎西手中抱过福仔。他已经解冻了,身体绵绵的,脖子也软软地垂搭在我臂弯。他的肋骨尽断,头骨碎裂,眼里融化出两行淡红的血泪,顺着鼻梁慢慢往下流淌。

我们在狼山谷中挖开一尺净土。最后和福仔碰了碰鼻子,把他的身体轻轻放入地穴,整理四肢,让他的头对着出生的狼窝……他的眼睛闭不上,那就睁着吧。我蜷曲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狼鬃,狼毛早已换过了,牙齿也是健壮的大狼獠牙。

我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微笑:“瞧瞧,你长大了,长得多好啊……我的福仔以后肯定是狼王……你小时候就被抓过,怎么还那么不小心啊……现在没事了,一切都过去了,你回家了,再也没人能伤害你……”

心中的悲痛一层层地压下来,像千钧巨石,压得我透不过气来。我以为我会号啕大哭,但是我没有,我只想在这片安静的山谷里像以前一样看着他,就这样静静地、静静地再和他说会儿话。

牦牦雨是泽仁弟弟牧场的小牛,牧民们认得每一头小牛,而牦牦雨能让我们印象如此深刻缘于他的母亲—那是今年春末时候,这头母牛渐渐掉队,正遇上几匹狼下山打春荒粮,这情景被我们用望远镜套住了。

“三匹狼随便拿下落单牦牛。”那时候的亦风兴冲冲地溜回小屋拿摄像机,因为这是我们开春第一次看见狼群打猎。我留在山坡上继续监视狼牛缠斗。

母牛抵抗了一会儿,后腿就见了血,皮肉翻卷起来。她眼看寡不敌众,突然前腿一屈,朝最大的那匹狼扑通一声跪下去,低低地垂着头,下巴几乎要碰到地面,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,眼眶中都蕴满了泪水,她用胸腔深处的气息闷哼着一种我们从未听过的叫声。

我和亦风都愣住了,从没见过这么怕死求饶的牦牛。而更让我们吃惊不小的是,狼群.交头接耳之后竟然放弃到嘴的猎物,撤了。

冰冷的泥土撒进去,盖在福仔的身上、脸上,一点一点……盖住了所有对于他的回忆。

亦风没有勇气看他,他的脸憋得青一阵白一阵,眼眶充血,但他忍着一言不发,低头坐了一会儿,又猛地站起来,一仰脖子,把将要流出的泪水逼了回去。

狼山上青白的天空中挂着一颗孤星,我不知道那颗星上面是不是附着福仔的魂魄,正眨着眼睛看我们,保佑着他以命换回的兄弟。

狼群变得更加警惕。死尸?狼群不蹚这道浑水!他们猎杀一些行将就死的病牛,他们要吃放心肉。这却让有些本来就蒙受巨大损失的牧民更加愤愤不平:“有死的不吃,却去打活的,那头病牛还死不了的!”

我们不再去劝说牧民,在利益面前,我的说辞苍白无力。我们也阻止不了疫情,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骨蔽荒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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